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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海


上海是中国大陆最受关注、最受争议的一座城市。有多少人夸她就有多少人在骂她。同时,上海又是最奇特的一座城市。她是如此的奇特,以至于根本无法供任何人复制。毫无疑问,上海是中国的门户,是大陆地区制度最完备、文明度最高、知名度最响的城市——在英国的“鬼佬”同学们中大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知道上海,却至少有三分之一没听说过北京。“大”,“漂亮”,“摩登”,是他们对上海的概念。事实上,单就城市外形来说,上海已远胜包括伦敦在内的诸多国际城市,无数外国游客慕名前来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参观真正的现代化都市,因为他们自己的城市实在已经太旧了。 
    上海的繁华是双重的。表面上,她喧嚣热闹,锋芒毕露;而内心深处,是深埋在历史烟尘中的细腻与精致,是发髻、旗袍和夜巴黎香水的花样年华。这一份风情并没有随着上海曾经盛极而衰的命运或时间的磨损而消褪,相反,它浸透了这个城市的前世今生,并终于形成了上海独有的韵致,也提供给所有上海人得以优越的资本:哪怕你广东人浙江人再有钱,阿拉骨子里的“腔调”也是买不来的。这种腔调在现代上海人中或许可以体现为,将并不昂贵的几件衣服搭配得很体面,并且即使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也时时留意不令其起褶;或是在请客人吃饭时只用细碟,每道菜还不盛到冒尖儿,但又偏偏色香味俱佳。 
    显然,这样一种小资情调是很容易被大陆其他城市尤其是北方人民所不屑甚至声讨的。但有趣的是,往往骂声越响的人在自己也移民上海后会越努力地朝那个方向靠拢。边骂边靠拢。在我看来,这是件好事,说明人们对上海的认同感很强,大家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使用一个相同的标准来衡量和调整自己,尽管这个标准可能并非最完善。这样的结果是,整个社会可以始终维系着原有的文化特征和人情世故,而并不被大量涌入的移民所破坏。几乎所有的上海移民去到外地的时候都会以上海人自居,都希望自己的口音、谈吐和“腔调”像是个“从大上海来的人”。这大概也是上海治安良好的原因之一。反观深圳,缺乏的就是这样一种主流文化,很多人只是把深圳看作是个打工挣钱的地方而不是自己的家,每个人都固守着原来的一套,谁也不服谁,这就容易造成社会的不稳定。 
    说到上海就不能不提上海话。它和广东话大约是时下中国最有用最不土的两种“土话”了。然而两者的命运却迥然:在香港回归近十年后的今天绝大部分香港人仍无法流利使用普通话交流,而在上海的舆论界却正流传着“上海人已经不会再讲上海话”的言论,并频频有“保卫上海话”的口号打出。人们对此的态度也褒贬不一,有人深恶痛绝,比如新移民;有人双手赞成,比如上海愤青。事实上,在我看来,上海话既不可能在可预见的未来消亡,也不会成为广东话在香港那样的主流语言。后者的原因有四:一,历史原因。出生在80年代初的香港年轻人在小学中学时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普通话教育,所以他们现在不是不想讲,而是根本讲不好。反观上海,80年代后期就在各学校统一了普通话授课;二,环境原因。香港对外来人口的限制极为严格,所以少数进来的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尽快适应这个语言环境,不然会给交流带来很大障碍。反观上海,自90年代末期开始不断涌入大量移民,尤其是在浦东、闵行等新开发的区域,简直没有任何必要讲上海话,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保留自己原有方言的部分用词,亦不会给交流带来困难;三,经济原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语言也是一样。众所周知香港的富人多,而这些富人们绝大部分都是本港人士。反观上海,本地出身本地创业的成功人士不是没有,但所占比例并不大。上海的富人阶级更多是由外籍人士、港台商人和操着祖国各地口音的企业主所构成。就好像曾经在上海流传的那句笑话里讲的:住在内环线以内的说英文,内环和中环之间的说普通话,外环线以外才是说上海话的。四,心态原因。如果说香港人讲广东话被普遍视为其必要的行为的话(我们甚至往往还带着一丝怜悯:看!他们笨的连普通话都讲不好!),上海人讲上海话则显得暧昧许多。由于上海人排外的名声实在太响,搞得全国人民一听到上海话就会怀疑,你是不是在歧视我?换句话说,香港人讲广东话被看作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上海人讲上海话可能就是在炫耀。在这种导向之下,很多心有顾虑的外地来沪者绝不开口讲上海话,而不少体贴的上海本地人也有意识地减少在人多的场合讲上海话了。 
    上海滩曾经是冒险家的乐园,现在一样是。它犹如一座熠熠生辉的大舞台,聚集了全国最有激情最敢做梦的年轻人。但遗憾的是,它还没有成为许多人整天口里挂着的那个“国际大都市”。伦敦是,香港是,上海不是。如果只是看到香港狭窄的马路和破旧的楼房就认为香港已被上海超越的话,那未免太天真了一点。与国际接轨不是只靠几栋高楼大厦,更重要的是健全的法制,廉洁的政府,较高的平均教育水平,一流的服务水准,良好的市民素质,等等。从这些方面来说,上海差的还很远很远。所以,我更愿意把它看作national,或者说,它还处于internationlize的过程之中。如果说香港是中西合璧的时尚之都的话,那么上海大约是弥散着小资情调的梦想之城。 

满目繁华何所倚,绮罗散尽人独立。泪中有欢笑,笑中有委屈,别旧梦向着光明我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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